耕司耳旁又響起惱人雜音,是清晰的收音機調頻聲。

我明明沒開收音機啊……唔,頭好痛,是昨晚陪有田喝太多酒的關係吧,應該到了上班時間,可是卻渾身沒力,還是繼續睡好了,唉唉,遲到的話小惇不知道會不會發火。

想著想著,怪聲倒也配合,安靜下來。

不對……還有聲音呀!啊啊,為什麼不能讓我安靜睡覺。

調頻聲轉換為電話聲,「嘟嘟嘟」吵個不停。耕司伸手往旁亂抓,撲了個空,摸不著話筒的他頓時惱火。

放棄啦放棄啦,隨你打吧!我才懶的理你。耕司拉起棉被,整個人鑽進被窩中。

可是電話聲就像刻意和他作對般,始終不肯掛斷,已經響超過五十聲了。

有夠煩。

“喂!是誰啊,你有完沒完!”

耕司也沒拿到話筒,只是在心理暗罵。

『喂,睡飽沒?』

“嗯?”

“我有沒有聽錯……”

『當然沒聽錯。』

“這是夢嗎?你是誰?”

『還有空作夢呀?不起來的話小昏會被殺掉哦。』那人口氣戲謔的說,耕司只感心情變得焦躁不安,心中象徵情緒起伏的平衡木頓時大幅度左右搖擺。

小昏會被殺掉……

夢……

不該在這的……

伸手往臉頰捏去,一點感覺都沒有。

耕司意會到現在是在夢中。

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──────


掙扎,撒然驚覺。

睜眼,黑暗中透著一絲微光。

臉頰,液體流下的觸感。

原來自己是受到攻擊後昏了過去,昏厥前的最後記憶片段,停留在發現舅婆屍體那幕,自己是受到鋼鐵般堅硬物體攻擊而倒地,兇手,應該不是別人。

小昏曾說,舅公的態度反常。依這樣推測,該不會是舅公殺了舅婆,打算處理屍體,只是湊巧碰上我們兩位不速之客,雙方皆不知對方意圖為何,各有所隱瞞地做做表面功夫,等待下手時機。

舅公是刑人?

在吃宵夜時,舅公赤裸著上身,胸口並沒有紫色斑點,目前不知紫色斑點產生所需的時間,是尚未生成,還是……

舅公根本不是在刑人狀態下殺人。

先不論舅婆死因,刑人執行屠戮時,目標只是單一的,且目標尚未氣絕時是不會罷手,再來,從程式上得知,刑人鎖定目標前二十四小時,名單必定會顯示於上面,而現在目標為自己的刑人只有一名,那人也不是舅公。

結論就是,若舅公是攻擊自己的人,那他應為出自自身意願。

是滅口。

舅公想要滅口,撞見舅婆被人發現的他,情急之下心想,既然殺了一人,再殺二、三人也無不可,他想將我們的屍體連同行兇真相一同葬於黃土下,徹底消除於這世上!

「小昏……」急欲尋找女友的耕司聲音嘶啞低沉,身體痛楚根深蒂固,牢牢附著於他的神經上,每動一分,痛就如被水沾濕的宣紙般暈開。

前方傳來女生尖叫聲與男人怒罵聲。

耕司心焦如焚,顧不得疼痛,左手勉力將上半身撐起,扶著牆壁站了起來,拔出腰後的尖刀,搖搖晃晃地往聲音來源前進。

依現在身處的方向推算,聲音是來自豬舍沒錯。

不知是失血緣故還是光線關係,眼前一片漆黑,只能靠著聽覺和觸覺移動。雖然目不能識,耕司卻彷彿能清楚看見舅公拿著武器,一臉猙獰朝小昏揮舞的畫面。

跌跌撞撞走進豬舍,撲鼻的臭味越加濃烈,更能讓耕司確信他沒有走錯地方,而其中又有數種聲音穿插在這其中。

豬隻受到驚嚇,發出尖銳哀鳴。

凌亂腳步聲。

武器用力揮擊的咻咻聲。

還有……

「救命──────」

小昏的求救聲。

「我在這!」耕司喊道,試圖吸引攻擊者注意力。

往自身急走而至的腳步訴說著計策成功,此刻,幸運與不幸亦同時降臨。

鐵棍自頭頂極速落下,瞬間,眼前頓見一絲光明。

千鈞一髮不足以形容此情此景,耕司為自己的幸運感到不可思議,他以險險被命中的極短距離避過逼命凶器,臉上彷彿被到鐵器的冰涼感穿透。

豬舍懸掛著一顆黃色小燈泡,暗黃燈光投射在中年男子臉上。扭曲面容反映出他紊亂的心理,雙眼直瞪耕司,眼珠因為出力過度而遍佈血絲,出油臉頰或著汗水更顯油亮。

的確,耕司沒有猜錯。

臉頰抽動,象徵下一次攻擊開啟。

「醒一醒,我知道你不是刑人。」耕司試圖喚回舅公良知。

「怪你來的時機不對。」舅公握緊鐵棍,不為耕司話語動搖。

「這麼做,是一錯再錯,舅婆也是被你殺死的吧?」

「哼。」舅公冷笑,「等我把你們一起埋入土中,不就沒人知道了?現在的台灣那麼亂,少了三個人,沒人會在乎的。」

其實自己和舅公有何不同?

小惇不也因為撞見植二被殺害的現場,而被自己親手活活掐死?

同樣出於自私,那又有何立場要求舅公放過自己?身處這兩件事之間,不同的只
是由掠殺者轉為被掠殺者罷了。

耕司遲疑了。

面前,鐵棍再次高舉。

在作出揮擊動作前,一塊紅磚飛馳而至,擊中舅公臉頰。

攻擊中斷,鐵棍脫手。

「快走!」小昏拉著恍神的耕司往外逃去。

耕司這才發現差點因為自己的恍神而沒命,負傷的他顛顛簸簸地隨小昏跑出豬舍。

倒地的舅公臉上躺著血,鮮血更點燃他的怒意,杵著鐵棍,憤然站起。

「不行,我現在的速度只會拖累你。」耕司遞過車鑰匙,「你還記得怎麼開車吧?由我纏著舅公,你先去開車。」小昏曾和耕司學過一點點開車技巧。

「那你呢?」

「將車開到門口庭院會合,我會設法撐到那時候。」對於小昏,耕司十分愧疚,最好的情況當然是二人一起逃出,若不行,最少也要讓小昏活著出去。

小昏點頭,抬腿往MAZDA方向急奔。

耕司反手握刀,他明白此時言語已是多餘,現在就將沒必要的懺悔收起,全心應敵。

搶先出手。

刀刃橫向直取對手喉頭。

不料,一吋長一吋強,鐵棍打中耕司右手,瓦解攻勢。

耕司鬆手,短刀落下,左手穩穩接刀,跨步拉近距離,捨身一擊。

銀刃入肉三分,耕司趁勝追擊,右拳撲向對方面門,砰的一拳,舅公卻無如耕司所料的倒下,而是以攻擊代替防禦,結結實實的頭槌衝撞耕司額頭。

倒下的是耕司。

舅公一生務農,年紀雖長,身體仍然練的結實,加上耕司受傷在先,實力驟減,雙方搏命起來勝負在六四之間。

耕司雙手向後撐地為施力點,一腳踢中舅公膝蓋,乘著舅公身體往前傾倒之際,抓住他的兩臂,雙足頂住其腹部,進行背地拋摔。

豬群驚慌發出尖銳嚎叫,舅公整個人就這樣摔進豬圈裡。

耕司清楚身體正逼近極限,此時撤退自是最好時機,他拾起刀,退出豬舍,豬舍門旁放有許多廢棄雜物,耕司使勁拉過櫃子、桌子、木箱等物頂住出口。

待小昏將車開來,便可安然逃離。

沒一會,耕司感受到背後傳出撞擊,舅公正打算破門而出,不過撞擊兩三次後就驀忽停止。

難道舅公放棄了?

不可能……

在耕司心生懷疑時,豬舍旁發出物體落入水中之聲響。

原以為豬舍窗戶皆有裝上鐵窗,不經由大門是沒有其他出口的,卻疏忽掉豬舍側面上方有個只用木片稍微遮擋的氣窗,氣窗下就是排水池,豬隻糞尿會流至那裡,舅公就是從那脫出的吧。

戰戰兢兢地走近排水池,果然,旁邊柏油地上留有腳印。

腳印行進的方向,正是停車之處……

與小昏的對話被舅公聽見?如果是的話,那麼他一定會去阻止小昏把車開走。

拖著越見沉重的身體,耕司往腳印方向追去,沒走多久,便發現MAZDA就停在前方視線可及處。

看著已經熄火的車子,耕司擔心起小昏,此時一隻纖細的手輕拍耕司。

是小昏。

她剛就躲在耕司周圍,看見耕司走近,趕緊上前叫住耕司。

「我搞砸了……」小昏氣喘吁吁的繼續說,「光發動車子就花不少時間,而且不敢開太快,怕掉進漁池……剛看見你舅公走近,也不敢開車撞他,就嚇的拋下車逃走了。」小昏越說越小聲。

「那,舅公呢?」

「他以為我往倉庫那去了,我先躲起來,然後繞道來這。」

耕司先是暗喜,以為就能趁機逃跑,但仔細想想,總不覺得事情能夠如此簡單擺平。

「車鑰匙被拔走了……」小昏抱歉的說。

果然不能簡單擺平。

「得想辦法取回鑰匙。」耕司走向MAZDA,想取出十字弓作為武器,遠距離偷襲絕對比近身搏鬥有利。

十字弓不在車裡,連同箭矢亦少了幾隻。

對自身有利的武器落在對方手上,敵漲我消的情勢越加明顯。

耕司凝神沉思,欲想出應對方法,這時他注意到小白正在周圍徘徊,要是小白以為自己要和他玩耍,而放聲大吠,那麼位置就會暴露出來。

對了。

不如……










玉米田內,男子動作誇張地四處張望,舉止如同發狂野獸,尋找著獵物。

手中的十字弓已裝上箭矢,就等著射向獵物,在獵物無助的倒地哀鳴時,再用腰際那把自倉庫找出、有著銳利尖頭的鋼筋刺破他們的腦袋。

膝蓋還在痛,走路變得一拐一拐,身體又沾滿了噁心的豬屎,真是可惡、令人屈辱呀……

就跟家裡那個黃臉婆一樣可惡,殺她的時候很過癮,所以越可惡的人殺起來應該越過癮,希望等一下虐殺獵物時能跟上次一樣擁有相同快感啊。

找不到,找不到,還是找不到。

躲去哪了呢?

快出來讓我射穿身體呀。

你們逃不了的,鑰匙可是在我口袋裡。

嗯?

小白的叫聲。

代表你們就躲在那囉。

我來了,我來了。

來射穿你們的身體了。

四周黑漆漆的,你們隱藏在黑暗中顫抖對吧,快出來,是瞧不起我嗎?我可是長輩耶。

沒關係,我自己找。

啊!

終於耐不住恐懼拔腿逃跑了嗎?

是小昏嗎?還是耕司呢?

可真會跑。

「咻。」箭矢失了準頭,射中牆壁。

媽的!

你們這次再也逃不掉的。

可惡,可惡的腿,再跑快點呀,就快追上了,媽的、媽的!

嗯嗯,人呢?

啊!發現了,終於跑不動了嗎?

躲在飼料桶後面喘息,天真的耕司,以為我不會看見啊?

對,就是這樣裝入箭矢,把弓抬起,用準心瞄準好,手可不能抖,會射偏的。

「咻。」箭矢離弦,產生尖銳破音。

射中了。

可憐的耕司,還準備這把稱手的武器給我用,忘記我有教過你十字弓該怎麼射才會準確命中目標嗎?唉唉,當時也不知道我竟然會有拿弓瞄準你的一天

你的肩膀很痛吧?

沒關係,很快就不痛了。

剛才下手時候太輕,導致你還能反抗我,這次絕對不會失手。

上前。

鋼筋尖端瞄準耕司後腦。

插入。

四周無聲。

拔起。

腦漿與血混著濺出。

一路好走,耕司。

嗯?

死都死了,血還噴的我一身都是。

啊……

為什麼感覺體力正急速流失,眼前一片模糊。

不對,血是從我的喉嚨噴出……









看著舅公先是雙膝跪地,接著整個人如失去平衡般傾倒,耕司再三檢查,直到其完全失去生命跡象後,才安心放下手中短刀。

先前處於劣勢中的耕司,急中生智,他決定運用黑夜環境佈下陷阱,首先先與小昏合力將植二尚未完全僵硬的屍體抬出,置於倒大型飼料桶後,只露出胸口以上部份。

陷阱設於豬舍旁T字形地形的I部分中段,所以無論舅公到時從左或右方向闖入,看見的都只是植二的後腦杓。

再來就是猜舅公會從左方出現還是右方了,這可是關於誘餌配置的重要問題。

按照小昏說法,舅公很可能是穿過舊倉庫,往玉米田方向走,這是較有可能的推測。

玉米田→平房→豬舍→雞舍→舊倉庫

這是環繞魚池的建築物左至右排序。

那麼,賭一賭,誘餌就配置在平房外。

誘餌的任務具有很高危險性,耕司很想親自出馬,不過,誘餌的必須有腳程的,這點自己現在不如小昏,何況本身還要擔任攻擊手,身兼二職可不比分工合作。

兩人討論之下,還是決定由小昏擔綱。

小白的習性是只要認識的人拍手,牠便會應和似放生大吠,耕司就是想利用這點吸引舅公。

在小白連聲大吠後,計劃展開。

耕司躲在牆角黑暗隱蔽處,小昏屈身在平房外等待,預備起跑姿勢。

遠處,月光拉長人影,他來了。

所料不差,賭對方向。

小昏認為距離適當時後,開始往陷阱方向起跑,S型跑法的她,讓十字弓難以瞄準,避過背後一箭。

短程距離小昏速度不輸男生,加上舅公腿上有傷,距離完全拉開。

接著,加快速度,躲入預先設定好的樹叢內。

剩下的,就是祈禱舅公會被植二屍體所吸引。耕司屏住氣息,腳步聲越來越近,氣氛

上刀。

這一擊若不中,後果不堪設想。

來人停下腳步。

從耕司所在位置,能夠清楚看見對方一舉一動。

耕司盤算,就算舅公發現那不是自己也無所謂,只要他稍微露出遲疑,就是
出手時機。

但,情況比耕司想的還好,運氣完全倒向己方。

獵物上勾。

舅公開始攻擊植二。

在舅公抽出鋼筋,瞄準植二後腦之際,耕司也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後。

兩人同時出手!

利刃俐落地往舅公脖子抹去,也為他的人生畫下句點。







「你還有力氣挖土嗎?先去處理傷口好不好?」小昏關心耕司的傷勢。

連同舅公舅婆,一共四具屍體。

植二還被鞭屍過……

要處理完畢十分耗費體力。

「嗯,我知道附近有間小診所有在處理外傷,到時候再折回吧。」耕司從舅公口袋拿出車鑰匙。

「這麼晚了還有營業嗎?」

「是個密醫,敲門叫他起床。搞不好他現在也正在幹活。」

「我來開車?」小昏問。

「哈,怕你掉進池塘。」耕司微笑回答,話才說完,笑容停止,補上的是吃驚地神情。


小昏和自己的手機都沒響才對啊。


可是卻清楚聽見鈴聲,是和夢中是一樣的嘟嘟聲。


而且還是從他的耳朵內傳出。


“是誰?” 耕司疑問。


『是我。』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yuanci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